醉生夢死

目送多少死，迎接多少生，早已記不清。
即便歷經無數次，我仍究虔誠祈禱著此刻不要到來。

妖師本家。
我幾個箭步巡視過無數道門扉，一瞧，果然他又呆呆坐在緣廊上曬太陽。
我努力平復想揍人的衝動，但也阻止不了脫出口的怒火，「褚漾漾，我不是要你好好待在屋內！」
「姐姐！天氣很好，曬太陽很舒服的。」褚冥漾好不無辜的說。

人老了，膽子也大了，心也野了呀！我十分懷念當初能打能敲的笨弟弟。
「中暑你就知道！」

「不會啦！不會啦！」褚冥漾痞笑，隨興地擺擺手。

雖然不滿褚冥漾就這樣待在外面吹風，但我也知道他任性起來挺執拗的。不得以回屋內拿件外套披到褚冥漾身上後，我順勢在他一旁坐下跟著望藍天白雲，而他很自然傾身將頭靠到我肩上。

鳥鳴輕風，世界依舊轉動著，時間仍舊前行，而我將再度與親人告別。

「還有什麼事想做的嗎？」我平靜的如平時一樣的口吻。
「……嗯，沒有吧？」
「想見的人？」
褚冥樣狀似認真扳了扳手指數著，數秒後回：「嚕，該道別的，該交代的，我都做完了呀！」
「真不找你那些朋友來見最後一面？」妖師本家沒邀請外人是無法來訪的。現在這裡只有，我與他。

「別吧，怪奇怪的。已經見過面就好了。」
「吶，那個人呢？」

原本輕鬆的氛圍頓時凝固，褚冥漾沉默許久，最後他輕輕笑道。

「……不了。」
我的手不自覺握緊後又鬆開，反覆數次，我還是問了。

「不想見？」
「呵呵，見了又能如何。姐，我們真的沒有什麼。」
「真的？」
「真的，就學長學弟罷了。」褚冥漾一臉不懂自家姐姐從年輕到現在糾結無數次、探過無數次口風，那樣無奈又好笑的神情。

「那樣的話，學長來送學弟也沒什麼。」
褚冥漾一副嫌棄的表情，秒回：「才不要呢！他永遠是副年輕模樣，而我老的要踏入棺材，我才不要這副模樣見他！」
「所以你想見他？」
褚冥漾翻了翻白眼，「才沒有，我只是感嘆精靈的先天條件。」
我則賞他一句，「無聊！」

我們之間再度回到寧靜祥和的氣氛，就這樣浪費時間望著天空，但此時此刻我們緊緊相依。

數十分鐘後，褚冥漾在我肩上蹭了蹭，像似想到什麼呼喊著。

「姐～」
「嗯。」我眉尾挑了挑。
「姐～」
「什麼事？」我冷靜的問。
「姐～」
「幹啥！」火已點燃。
「姐～」
「褚漾漾，你找打啊！」我厲笑舉起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。褚冥漾的頭依舊倚在我肩上，這麼近，絕不會失誤的。

褚冥漾縮縮肩，吐舌：「嘿嘿，姐，幫我傳個話吧。就說我過的很幸福，請你一定要幸福。」
「你……我才不要，你自己去講！」我負氣轉頭，要不是他還賴在我身上，我早就把他丟下閃人了。

為什麼要我去！不想見他，就不要理他，管那混血精靈去死！與那傢伙相關的就應該砍成十八段，碾成碎末，拿去當肥料，有益生態發展。
「嘿，你會幫我的，姐。因為你最疼我了！」根本不理我鬱悶不能吼出來的心情，褚冥漾武斷下了判定。

「姐～」

「姐～」

「姐～」

「姐～」

「姐～」

他甜滋滋笑著，一聲聲的呼喚讓人心煩。

直到最後仍喊著。

很久之後，想起這幕。我想，或許他是在制止自己喊出某個名字吧。

＊＊＊

那是一個喜餅鐵盒子。

這是小輩們在大掃除時翻出來的，因為有層層陣法封鎖著，擔心危險而送到我這來。

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屬於誰的了。

雖然陣法上的氣息已被時間磨損，但我依然知道那是我弟弟的。
我劃破手掌放血，利用血緣關係劃開指定人士的封印後，迅速解決接下幾層封鎖。
雖然我已經上了年紀，但實力並沒有大退，還能掌管家族，可是當我可以打開盒子時已過了數小時，可見這封印有多繁瑣與麻煩。

就像孩子的藏寶箱似的，鐵盒內有許多零碎物品，擺飾，水晶，幾本筆記本，以及頗有厚度的一疊照片。
我隨意翻閱照片，這些大概是褚冥漾高中時期，每張照片背後都有細心寫上的時間、地點，偶爾還會有一兩句吐嘈補述。
翻了數十張照片後我就放下，轉將筆記本翻開。我知道他以前有寫日記的習慣，粗略翻閱時從裡頭掉下一張照片。

是那個人的照片。

那個人在人群中對著煙火閉眼像是在許願。即使偽裝成黑髮，依舊十分顯眼。

翻過背面，我望著上面的字跡僵硬數秒後，倉皇將筆記本翻到照片掉落的位子，掃過幾段後呆然無助愴然失措。
那張照片不同於其他張，上面寫著滿滿的字，甚至可以分出新舊字跡，然後還有淚痕。

多麼希望時間停留在此刻。單純美好的學長學弟關係。
吶，那時候的學長，你許了什麼願？

我呢，最近發現一件重大的事。
我好像不小心喜歡上學長你了。

學長你真是太倒楣了，竟然會被我喜歡上，所以才會差點死掉吧！
不過沒關係的，很快就會沒事的。王子殿下會活蹦亂跳與公主幸福快樂生活著。

我不會在喜歡上你的。

最後面幾個字被淚水暈開，但依舊清晰可見。
後頭還有幾句話，明顯是後來寫的，因為它寫在淚痕之上。

最好不相見，便可不相戀。
最好不相知，便可不相思。
但曾相見便相思，相見何如不見時。
安得與君相訣絕，免教生死做相思。<取自倉央嘉措  十誡詩>

即便如此我仍無比慶幸遇見你，為此奉獻守護你一生。
此為我的榮耀。

「笨蛋，大笨蛋！」
「騙子，大騙子！」

一陣熱流在眼眶裡打轉，喉頭充盈著苦澀，疏離感湧上心頭。
不對啊，其實早有跡可尋，只是我自己下意識將疑問擺一邊又或著隨意被唬弄過去。
「白癡，那傢伙有什麼好！」

幸福！

幸福為何？

符合社會期待的價值生活？

突然間可笑了起來，其實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他，也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最最最單純的祈願。

希望親愛的人們能夠安康、能夠平順，能擁有美好的笑容。其實本心就只是這樣而已。

只是這樣而已罷了。

(END.)

廢言時間:

沒爆字，就是要謝天謝地，謝自家腦袋沒爆走。

來談談Never吧，本篇的褚冥玥自認為自己了解褚冥漾，除了因為漾漾的思緒容易表現在臉上外，最大的因素他們已經相處許久、許久。

但這次褚冥玥卻碰到鐵板，整個事件她都在一旁，被漾漾的言語繞呀繞，像是看懂了點什麼，又好像什麼都沒看懂。最後才發現，

『不識廬山真面目，只緣身在此山中。』她自己就陷在這個局內。

以上就是靈魂的褚冥玥。

好久沒寫第一人稱，希望不會太突兀。

最後照慣例，來一發！

不留言，就搗蛋！！！